随记7.14
月下独酌
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家听勃拉姆斯,第三交响曲真的很好听,每一乐章都很好听,很多触动,很多情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听,不想用语言形容音乐。
妈妈和我视频,我爸从屏幕前冒出头来,发现这个人又是喝了的状态,我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不由得想笑。我在强烈的酒文化和酒精气息中浸淫成长,对酒精的态度有一种朦胧不清的感觉。家里还有不知道是哪个街头酒仙送给我爸的一副字“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藏在书柜里。每当想起这幅字我都觉得想笑,潇洒,自得,但又似乎很无奈,后来认真查了这话的出处,发现是正经酒仙写的诗,突然觉得严肃起来了,于是认认真真的做了全文背诵。月下独酌第二首,倒是很好背,是议论文的思路,有理有据的,不过时常想起这首诗还是觉得很搞笑。
非常搞笑。
我真的爱李白。
挂了电话感觉困意来袭,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音乐一遍遍放,走到阳台发现窗外的月亮被几片不知道云还是雾的东西罩住,只剩下了半个,觉得有点遗憾,想起自己是散光眼,就摘下眼镜,月亮倏的变成了两个半个,很开心,也不知道开心了个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确不假,我喝的甚至是白开水。
李白曾在月下独酌第一首里写他和月亮的故事,一个关于春天,关于宇宙,关于孤独的故事。天才从世间万物间拾词,七行诗跃然纸上却全无“写”的痕迹,通读下来闭上眼睛已然浮现出这个醉鬼大搞行为艺术的场面。一棵树,一块石头,一轮明月和一壶美酒,他举起酒杯撺掇起月亮和影子一起热闹痛饮,却又回过神来大骂月亮怎么能懂得老子喝酒的快乐;转念一想觉得春宵美好还是要及时行乐,于是纵情歌舞,又唱又跳,和月亮约定好我们喝多了就散。只是喧哗过后,终觉月影是无情之物,但却还是无奈的决定要和他们永远结游。
李白喝酒写诗似乎总是如此,先立再破,再破再立,再立而后再破。看似自信乐观,转头却颓废放纵;一面感慨咸阳城千花昼如锦美不胜收,一面拿起酒壶愁到只能对着千花灌醉自己;时而感叹天生我材必有用,时而也只想长醉不愿醒。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虽少,酒顷愁不来;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一本正经的用酒话推理着他的情绪,谈笑之间,有多少郁郁不得志,又有多少只能藏在酒里的孤独痛楚。
极度自信又极度自卑,欢乐汹涌澎湃,忧郁也浩如烟海。挣扎,对抗,纠结终于化进酒樽,而后一头栽倒在孤枕之中。或许李白说的对,造化夙所禀,万物固难审,是是非非又有多少定论呢?
音乐终止,再睁眼,似乎更醉了。增广贤文说,若要断酒法,醒眼看醉人。李白说,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谈,醉鬼和清醒的人似乎总是没有什么对话的空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醒眼,也有醉人,沟通之门似乎就开在我身上。
虽然大家都说自己孤独,可我还是觉得李白最孤独。
不知道这话当面和李白说,他会不会有一丝宽慰。他要是不信,我就把他写的四首月下独酌都背给他听,要是还不信,我就再给他看一期窦文涛的圆桌派。
盖他人作诗用笔想 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 – 严羽
感谢天才们或用音符或用文字记录下的自我对话和与天地万物的对话,即便跨越时空,也依然能让人领略到这份令人目眩的情感巨浪。柏拉图说,学习如回忆。我觉得感动亦是如此,天才们从不创造情感,他或将自己隐去,或将自己推向舞台,让世间万物发声,唤起藏在我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触动。